清明祭

辣椒妹

清明祭

——谭千明

      又是一年清明祭，又是寒风瑟瑟，浓雾弥漫。寒风中夹着冰冷的雨点儿打在脸上顺颊而落，任雨飞洒，任泪纷飞-------
      踏着片片落叶，沿着村头的弯弯小路，怀着沉痛苦闷的心情，我默默地走着，走着。哦，黄桷树，我又来了，又来到你身边了。抚摩着黄桷树那粗糙的躯干，看着眼前这飘零的落叶，我又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……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如有侵权，请联系删除

      孩提时，我在本村一家农户的堂屋里上小学，常和小伙伴斑点儿一起玩儿。在他家里，我发现了一件怪事：西间的门老是关着，窗上钉着塑料布，贴着门缝往里看，黑咕隆冬的。我按耐不住好奇心，便问斑点儿：“你家西间那屋子里有啥呀？咋老不开门？”斑点儿漠然瞥了一眼西间的门，悄声说：“里边住着个老不死。”
      “什么？老不死”？我惊讶地望着斑点儿。
      “那人是我奶奶，我妈说她是个老不死，光会吃饭，不会干活，叫我们不要理她”。
      哦，是这样，我愕然了，心头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楚。
      突然，一阵几乎窒息的咳嗽声从西间传来，接着是有气无力的呻吟。
      “快跑！”斑点儿一把拉住我，逃也似的奔了出去。以后的几天里，我的心老是紧绷着。斑点儿妈的利害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，老人的日子能好过吗？
      又一次，我去斑点儿家，刚进门就瞅见西间的窗开了一道缝儿，一个老太太坐在窗边，枯瘦的脸，刀刻般的皱纹，深陷的眼睛......腿上搭着一件缀满补丁的衣服，一双干树枝般的手颤抖着正在穿针，可怎么也穿不上，失望地叹了口气，呆呆地望着破衣服出神。

图片来源于网络，如有侵权，请联系删除

      看到这情景，我的鼻子发酸了，大步向窗台走去：“老奶奶，我帮你缝。”
      她惊异地望着我，好象没听明白。我走上前去，接过针和线，仔细地缝补起来。我一抬头，发现老人在盯着我，深陷的眼窝里闪出一点儿光，随即两行浑浊的老泪缓缓地沿着饱经风霜的面颊流了下来，嘴唇哆嗦着，好半天才吐出这样几个字：“好心的孩子，奶奶谢……”我的泪也刷刷的往下流，忙把脸扭向一边。
      我要走，老人不让，硬把我叫进她的房间。坐在凳上环顾四周，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四周糊着熏得发黑的报纸，一张桌子，一条板凳。一张窄小的床上铺着一条破烂的席子，席子上叠着整齐的黄被子。哦，可怜的老人，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缺少温暖的家庭里！但此时老人显得很高兴，张着没牙的嘴一个劲儿的笑，过了一会儿，她却哽咽起来。忽然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，起身去床头一个箱子里掏呀掏呀，掏出了三颗水果糖，硬塞到我手里。我推辞着，她不高兴了，说我不听话，要亲自为我剥糖纸。还能说什么呢？我嚼着糖果儿，几乎品不出是啥滋味。
      当我回家捧着六个桔子送给老奶奶时，她搂着我，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      时间飞逝，转眼小学毕业了，要去很远的地方上读初中，我去和老奶奶告别，她先是一怔，停了一会儿，喃喃地说：“好人又要走了，再没人来看我了。”接着又满怀希翼地问我：“那个学堂远吗？”我结结巴巴地回答：“不，不远，站在村头黄桷树下往南一眼就能看到”。为了不使老人失望，我第一次撒谎了。老人流着泪，点着头，右手哆哆嗦嗦伸进内衣，掏出一个小包，一层层打开，哦，是两元钱。
      “孩子，奶奶没啥给你，这点儿钱你拿去买点书，买本……”
      “不，老奶奶，我不要”。我连连摆手，深知这钱来之易呀。老奶奶眼里又闪出一点儿光，这是泪花。“孩子，你看不起奶奶吗？快，把它带上。”
      我捧起这两元皱巴巴的纸巾，泪水夺眶而出，这是老人的心啊！不，不能收下。趁她不注意，我把钱偷偷放在她枕边。
      在学校里，我常常惦记着老奶奶。一个月过后，要回家了，我一路小跑，哦，又看见村头的黄桷树了。忽然一阵寒风吹过，几片树叶悠悠飘落，进了村，直奔老奶奶家。蓦地，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使我惊呆了，大门紧闭，门上张贴着两张残破的白纸，莫非……
      回到家，妈妈告诉我，老奶奶去世七天了，弥留之际，老人偷偷爬到村头的黄桷树下……
      我狂奔着，又来到黄桷树下，仿佛看到那穿着破烂衣服的单薄身影，那被寒风吹得零乱的白发；仿佛听到老人在颤巍巍地呼唤：“孩子，回来吧！让我再看你一眼......”
      “老奶奶——”我哭喊着扑在黄桷树上，“您在哪儿呀？老奶奶——我来看您了——”

      从此，每年的清明，我都会徘徊在村口的黄桷树下，追忆着老奶奶。
      啊，又是一年清明祭，“岁岁清明雨茫茫，默默坟莹处一方。杜鹃声声泣犹伤，频增哀婉话凄凉。青松深处纸钱飞，黄土深埋亲人泪。若问人间何最重，生前尽孝放心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