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堍读书一百七十五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创作经验解析（一）

辣椒妹 · 发表于 2022-8-29 15:06:22

衣堍读书一百七十五

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创作经验解析（一）

——读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（一）

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，在201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。看了她的“乌托邦的回声”五部曲——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《最后的见证者》《锌皮娃娃兵》《二手时间》和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》，我深深折服于她的表达方式。本文以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一书的序言，在《锌皮娃娃兵》的前言和高莽写的跋，《二手时间》的引言和吕宁思的译后记、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》里孙越的译后记和她在这五本书的实践为蓝本，寻找探索她的创作经验。

一、在阅读中寻找独特的视角

作者在书写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的准备工作，做得特别充分：“整整两年，我并没有按原来所设想的去做那么多采访，而是在阅读。”她在阅读中苦苦思索：“我的书将要说些什么呢？仅仅是又一部战争作品吗？……为什么还要写？已经有数以千计的战争作品。”她在两年的阅读中找到了独特的视角。没有资料显示她在写其他四本书时做了哪些准备工作，她应该从书写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的训练中，找到了方法路径，在写《最后的见证者》《锌皮娃娃兵》《二手时间》和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》时复制了这这种方法路径。

（一）女性的视角——全新故事的唯一倾听者

她在阅读中发现，这些数以千计的作品，“通通都是男人写男人的”，并且“我们全都被男人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感受俘获了，连语言都是男式的”，没有女人写战争，而且女人们都沉默着，“除我之外，没有谁去问过我们的外婆、我们的妈妈。”她找到了这个视角，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以女性的角度来看战争，用女人的笔触写战争深度参与者女军人眼中的战争。这个视角是独特的，“在采访过程中，我不止一次成为见证者，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全新故事的唯一倾听者。”因而，她的收获也是满满的，让世人看到了不一样的几十年来被千百部作品写过的卫国战争，独一无二的战争。这个视角，在《锌皮娃娃兵》中得到延续，虽然她写了战争中的各色人等，不仅只有女人，但是她在写战争中死去的人们时，大写特写了母亲和妻子的感受，女性对战争撕心裂肺的情感感受。

寻找独特视角这一点，在《最后的见证者》中得到极致发挥，儿童的视角。

（二）反战的视角

作为战斗民族、战斗国家，苏联绝大多数的作品都是歌颂战争的，战争是保家卫国的必然需要。她从女性的角度要写一部反战作品：“我想写的是这样一本战争的书：让人一想到战争就会恶心的书，一想到战争就会产生反感、感到疯狂的书，要让将军们都会觉得不舒服的书……”在她的眼中，在她的笔下，战争都是邪恶的，“难以为战争找到正当性”。

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个女性，用女人和儿童这两类在战争中处于弱势、也是最易受到战争伤害的人的讲述，同时用伤残军人的带血的陈述，服务于她的目的：反战。

（三）小人物的视角

战争作品，绝大多数都是正面描写战争，宏大叙事、大人物、大场面，更多着重于战争历史事件的叙述，其中的主要人物也多是在战争中起决定作用的领袖、将领、英雄。作家抛弃了作品惯常的写法，在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和《最后的见证者》中，选择了女兵和儿童这些小人物。她坦言，她写的“不是战争或国家的历史，也不是英雄人物的生平传记，而是小人物的故事”。这些小人物不是活在战争中的故事里，而是站在四十多年后的回望。这种回望，是在很私人化的空间里，全然放松的状态，而不是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报告，因此更加符合小人物内心的认识。这种回望，是在经历了四十多年时间的淘洗，留下的是印象最深的记忆，对其影响最深的伤痕，并加进了四十多年的人生积淀，凝聚了对战争最核心的人性认识。在《锌皮娃娃兵》中，虽然有军官的加入，但是这些军官都是军阶比较低的军官，绝大多数还是士兵、医生、护士等小人物。在《二手时间》和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》里，绝大多数也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。

这些小人物代表了绝大多数的普罗大众对战争的看法，他们对战争的切身感受，是一种“强行隐藏于地下的个人真实”，就少了些大局观念大局意识——这是“充满时代精神的整体真实，散发着报纸的气味”。

（四）心灵的视角

一般战争小说主要的精力集中在故事，即使是英雄人物的访谈录，也多把精力集中在惊心动魄故事的讲述上，而她找到的独特视角是，关注人物的内心感受。在她的作品中，小人物在战争（核泄漏处置、游行）中的经历，为何参加，如何参加，在战争（核泄漏处置、游行）中的表现，在战争（核泄漏处置、游行）中的见闻等等。这些，作品中有，但这不是重点。重点是小人物在战争（核泄漏处置、游行）中的感受，战争（核泄漏处置、游行）之后所受的煎熬，“我是在写一部我的感情史和心灵故事……”她探寻的小人物的心路历程：“我要寻找的是另类，我要搜集被称为精神科学的东西，我在沿着心灵生活的足迹，去从事心灵的记录。对我来说，人的心路历程比他们经历的事件更为重要，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或者并不那么重要，更不是第一位的。令人激动和恐惧的是另一个问题：在战场（核泄漏处置、游行的现场）上，人们的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？他们所看到并理解的究竟是什么？他们普遍怎样对待生与死？最后，他们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？”在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中，她是如此说，如此做的，在《最后的见证者》《锌皮娃娃兵》中，她也是把精力集中在心灵上：“我的创作之路还是从人走向人，从文献走向形象……我的研究对象依然如故，是感情的历程，而不是战争本身的历程。人们想的是什么？希求的是什么？他们为何而欢乐？为何而惧怕？他们记住了什么？”在《二手时间》和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》里，“我是以一双人道主义的眼睛，而不是历史学家的眼睛看世界的。我只对人感到好奇……”我们在作品中，处处都能听到讲述者发自心灵深处的呼唤。

二、在采访中倾听各种声音

写《战争中没有女性》时，她用四年的时间，走遍了苏联各地，去了两百多个城镇与农村，她采访了五百多次，采访了上千名参加过卫国战争的妇女——注意，是上千人，不是十人、百人——收集了数百盒录音带，几千米长的磁带，整理了几千页打印纸，笔录了与她们的谈话。她“变成一只越来越巨大的耳朵”——“从城市公寓到乡村小屋，从大街上到火车里……我处处倾听……我变成一只越来越巨大的耳朵，在这所有的时间中变成了另一个人。我所阅读的，是声音。”

《最后的见证者》收录了101位在战争中还是儿童的受访者的讲述，《锌皮娃娃兵》《二手时间》和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》都记录了上百人的声音。

她下的功夫之深，令人叹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