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陌生的城市,会因为某一个人而令人念念不忘,一想起,就会觉得温暖无比。
湖北宜昌,就是这样一座城市,虽然我只去过一次。
30年前初夏的某一天,我乘船顺长江东行。怀着第一次远游的兴奋,也有对未知世界的担忧,硬睁着双眼,看窗外天色渐黑,等东方日头初升。一天一夜到了宜昌。
我已经忘记了当年宜昌的城市布局和街道面貌,忘记了宜昌的美味佳肴,却清楚地记得宜昌的一位小姑娘。
我和她见面的时候,我很狼狈,差不多是我这前半生最狼狈不堪的时候。
我在宜昌游荡时,被人盗走了随身的一切财物。那时候没有手机,身份证的使用也不怎么广泛。我又热又饿又累,举目无亲,要吃、要住,可是我没钱!人饿到极致,是会误认眼前的一切的。我曾经历过两次因为饥饿而产生的误认,两次都在宜昌。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硕大的真实的户外霓虹广告,把“TCL王牌”直接读作“TCL土牌”,还有一次把宜昌街上一位长得和我爸很相像的人错认为是他,差点儿叫出声来。这般饥饿,这般困顿,这般愁苦,我想寻求帮助,又不好意思开口求人,只想着能有人主动帮帮我。但是,我偏偏忘记去向警察寻求帮助!
走投无路之际,我看到一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,我知道那里一定有一所学校。于是,我见到了她,那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。
说她是小姑娘,是用我现在的年龄去看30年前的她。论年纪,她应该和我差不多甚至有可能还大一点点。
我和她是在夜幕下见面的,地点是她的宿舍。
我忘记了是以怎样的理由进入了那所学校,也忘记了学校的校名,只模糊记得那是一所中专学校。我一路问询找到了女生宿舍,随意推开了一间寝室。我向她们诉说了我的遭遇,并向她们提出请求:收留我一夜,借我一点钱和粮票,等我回了四川,一定寄给她们。
当时有一位老师在女生寝室查房,他很不信任我,不同意他的学生满足我的要求,并用力驱赶我,说我是人贩子,要把我扭送公安局。我很委屈,大声说:“我不是人贩子,我是真的遇到了困难。”老师说:“那你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,没有给家里人说。”见我不吭声,他又说:“你把能联系到家长的电话号码告诉我,我帮你打电话给家长,让他们放心。只要情况属实,我一定帮你,并且我的学生也会帮你。”我摇摇头,不肯也不能。无奈,我只能一步步退着走出那间宿舍,满脸失望地离去。
踏出校门的瞬间,我已经完全绝望。此刻,我身后传来一声呼喊:“你等一下。”回头一看,只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向我飞奔而来。正是当时在寝室,被众人称呼为“班长”的那位姑娘。她带着两三个女生把我领到学校对面的旅馆,用她们的身份证给我定了房间,又给我买来晚饭,还给了我30块钱,一斤全国粮票,并安慰我:“你到了宜昌,就是这里的客人,你找到了我,就是我的朋友。每个人都可能遇到很多沟沟坎坎,你一定要努力跨过去,千万不要回头看。”她还和我约好第二天送我出发,去到我想去的地方。
时间久远,我已经不记得第二天我们有没有见面。
只记得后来,我爸找到了游荡在湖北的我,并代我把钱和粮票还给了她,并真心地向她表示感谢。
从此,我们没有再见面。
因为没有留下通信地址,我和她便断了联系。
她是我生命中的偶然,也是我生命中的必然!
后来,无论我多么艰难,无论遇到什么事情,我都没有放弃,我一直记得她跟我说的那句话“好好生活,向前看,莫回头”,也记得她的名字——程珊红。
后来,我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善良和温暖回报这个社会。
祝福温暖的宜昌,祝福温暖的姑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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