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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0-3-11 14:28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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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维熙小说的细节拾掇(一)
我读书时，听老师讲文学史，对老师讲的细枝末节不以为然，总认为应该从大处着眼整体把握。但是，真正轮到我来解读小说去分享一本书时，我不得不从小处着眼，不然怎么说?在深入读一个人的多部作品时，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相似相同的地方，这是任何一个作家都不可能避免的，作品越多的作家更加明显——这是作家本人的局限，生活体验的局限，想象力的局限。作为读者，我们可以从这些相同的场景相似的道具，得到互文性的启示，借以窥探作家的内心。
矿难
从维熙小说的许多场景在矿山(铁矿和煤矿)，有两次矿难事故发生。
《燃烧的记忆》里的矿难，是“1号”骆枫为抢救国家财产樟木，在更换顶木时发生的顶板事故。骆枫为此眼睛受伤，戴上墨镜，一只眼睛成为风泪眼。
《野浮萍》里的矿难，是刘才嫉妒姜羽利用高明的棋艺赢得场长的青睐夺取了他的位置，刺破通风管报复姜羽发生的瓦斯爆炸事故，姜羽的眼睛受伤但未影响视力，但姜羽借此机会装瞎回到社会。
在这两次矿难中，“我”(叶涛)都是瓦斯检验员，都是亲历者。
闯王
闯王李自成，是农民起义的典型人物。从维熙三次在小说中运用了闯王这个形象。
在《遗落在海滩的脚印》中，科技大学党委书记辛农办公桌对面墙上，贴了一张李自成的画像。辛农以闯王自比，彰显他一个农民革命者的狭隘和偏见。在《落红》中，解放战争时期的师政委老田对“我”(牛耘)说：咱们进京，不是当闯王，而是当人民公仆。“我”牢记田政委的话严于律己，而田政委蜕变成纵容子女经商谋利的高官。《酒鬼西行》第四节《陨落》里，独臂将军说：“想当初我穿上‘二尺半’，背上匣子枪，南征北战的，并不是想效仿李自成，而是想真正干革命。”
算命先生
算命先生是解放后严厉打击的对象，是监狱中“地富反坏右”五毒中的“坏分子”之一。
《第七个是哑巴》中，有个算命先生因为给劳改农场政委章龙喜算命而得宠，他是章龙喜逼迫“哑巴”杨亚出声的执行者、组织者。算命先生是跳梁小丑的打手。
《野浮萍》里的主人公姜羽，是朝鲜战场上的战俘，假冒瞎子算命大师，他想用算命骗的钱修房来安置“那些有过‘狡兔三窟’的政治残疾和那些生活残疾”人。算命先生成为谋生的职业，成为实现理想的工具。在“我”和姜羽共同生活在监狱里的时候，也有一个算命人刘才，为国民党军官算命骗财“刘半仙”的侄子，是个心胸狭窄的人，他剪破煤矿里的通风管报复姜羽，致使瓦斯浓度过高发生矿难。刘才这个算命先生，成了推动故事发展的一个因素。
《死亡游戏》里的“陈半仙”，是一个智多星，成为刘松在监狱里生活的拐杖，指导主人公刘松度过一个个难关。“陈半仙”的徒弟、伙房师傅“看破天”，也是一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人。算命先生，在这篇中篇小说中，是有温度有温情的人。
畸形鼻
在从维熙的小说两次出现畸形鼻子。
他有一篇中篇小说就取名为《鼻子备忘录》(也叫《假面》)，有一本中篇小说集子就以这篇小说名字来命名《鼻子备忘录》。这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刘茵茵，因为先天性畸形鼻命运坎坷。因父母近亲结婚，刘茵茵的鼻子先天性畸形;因为她的畸形鼻，她被父母抛弃，被“鸟儿刘”捡到收养;在成长的过程中，因畸形鼻备受歧视;在“我(画家鲁笛)们”夫妻的帮助下，刘茵茵的命运发生了改变，按上假鼻成为周总理赞誉的歌唱家。然而好景不长，文革来了，她再次因鼻子掉落人间，“我们”被打翻在地被送去劳教，她和“我们”的女儿芸芸相依为命。女儿芸芸在文革中没有走上歧路，全靠刘茵茵的教育。畸形鼻在小说中，是人性的试金石。
在《远去的白帆》中，也有一个成天都戴着口罩的人，他是在游银钟河逃跑时回头，被武警打掉了鼻子，十分丑陋。这个畸形鼻是丑恶的代名词。
冠心病患者
《伴听》里的甄六、《落红》里的牛耘、《空巢》里的倪翔、《献给医生的玫瑰花》里的医生杨羽都是冠心病发作死亡，《第十个是弹孔》里的鲁泓，也有严重的冠心病，需要随时服用救心丸。《遗落在海滩上的脚印》里的医生苏珊，就是因为去给被批斗的老教授送冠心病药而被打成右派。我对冠心病不是太了解，也不知晓在从维熙亲人中患冠心病的几率，或许是冠心病是劳累人特别是心累的人常患的疾病吧。
天鹅
天鹅在从维熙的小说中多次出现。
《北国草》里的邹丽梅特别喜欢天鹅，她砸烂家里的铁锁来到北大荒自食其力，天鹅在她眼里就是自由的象征。她在安放天鹅蛋时，与马俊友相知相恋，在北大荒垦荒一年多，为几百个天鹅蛋找到了妈妈——因为垦荒破坏了天鹅的家。天鹅是邹丽梅心地善良的象征，是她与马俊友爱情的见证。
《远去的白帆》里的天鹅，被剪了翅膀，被关在笼里，像恶狗一样攻击人。这天鹅是囚笼里莫名其妙失去自由囚犯的自比。老场长寇安放飞了天鹅，在寇安的帮助下，心地善良的少年张铁矛重新回归社会。
在《落红》里，也有天鹅。“你吃了一个(天鹅蛋)，天上就少了一只白衣天使。”这天鹅是美和自由。
从维熙在一篇题为《白天鹅的记忆》(《人文拾荒》)的散文里，专门讲到现实中的白天鹅。白天鹅在北大荒里“交颈而视，合翼而眠”，是美的天神，也是代为其他鸟类孵化幼鸟的善良天使，但是被捕入笼的白天鹅，却异化成了恶狗。白天鹅的天性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异化，人也是一样。
打更鸟
《裸雪》里的打更鸟，是童年快乐的回忆。《空巢》里的打更鸟，是主人公鸟类专家倪翔着魔的鸟，是他在兴凯湖农场是倪翔的理想，是知识分子在苦难中不懈奋斗的化身。《北国草》里的打更鸟，是女追男爱情的化身，俞秋兰追求卢华得不到卢华明确回应的象征。《死亡游戏》里的打更鸟，是同类的知音，第三个敲钟人刘松与第一个敲钟人陆淼、第二个敲钟人王德龙的心灵沟通。
拉尿触电身亡
《远去的白帆》里以“领袖最脏”陷害大学教师黄鼎的历史反革命歌乐山少尉，晚上起来拉尿拉到他围在萝卜窖的电网上，触电而亡。这是他自作自受。
《死亡游戏》的毕业于老北洋大学的中科院电子研究所的工程师王德龙，拉尿触电而亡。学电的研究电的专家，选择触电自杀，这是他在用生命向那个时代抗争。王德龙说过：“咱们活有活样死有死样，不然不是白来一场了吗?”
渡口
从维熙小说中许多人物的关键事件，发生在渡口。
《落红》里八路军排长牛耘受伤，在桃花渡渡口划船落水，被船女苗春桃打捞上岸，并在渡口养伤，他们相爱。《伴听》里老革命甄六和妻子妞妞从小就被船工甄五收留在辽河黑鹰渡渡口，渡口是革命地下交通站，渡口是甄六和妻子踏上革命征程的起点。《断桥》里的东北抗联队员朱雨顺在受伤后，被战友梁仪送到沙河渡口的姨妈家养伤，与刘翠玲相恋结婚成家，把渡口当成地下交通站服务抗战。后来朱雨顺在解放战争中，追歼逃敌时，不得已用炮弹炸毁了他在渡口的家——敌人临时的指挥所，炸死他的岳母、妻子和女儿。渡口是朱雨顺的家，是朱雨顺为革命作出的牺牲。《风泪眼》里索泓一逃离劳改农场乘船经过银钟河的渡口。《雪落黄河静无声》里的风陵渡，是范汉儒的父亲、历史学教授被日本兵抓去当纤夫的地方，是满目疮痍、苦难祖国的象征。
清明节的哭泣
从维熙小说中有许多哭泣场景的描写，痛苦的，无助的，喜悦的等等。有两处很特别的哭泣，值得一说。
《北国草》里邹丽梅对母亲的哭泣，只在清明节这一天。《断桥》里朱雨顺对恋人徐虹的哭泣，也只在清明节这一天。徐虹在死前录音，对朱雨顺说，你不要哭，你哭一声，我就在地下叹息一声，“如果你非要哭不可，那就集中在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吧。”坚强的生活下去和对亲人的怀恋，两者兼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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