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)
1969年秋姐姐进入王场小学读一年级，1974年毕业。当时是推荐制度，家里没有关系，姐姐未被推荐到县重点中学“石二中”(现在的西沱中学)，只能进入王场农中读初中。
哥哥1971年进入王场小学读一年级，1976年毕业，因同样原因只能进入王场农中读初中。1977年冬天国家恢复高考，推荐制度废除。1979年哥哥顺利考入“石二中”读高中，1982年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安矿业学院。
这是哥哥1973年读小学时的一张通知书，学杂费1.8元，书本费1元，总共2.8元。
我从小身体瘦弱，干不了重体力活，家里一大一下两头水牛归我喂养，我每天清晨或放学后就去放牛割草。盛夏暑假，我利用中午空当背着背篼来到黄豆地，把枯黄的黄豆叶子一把一把刷下来，太阳当顶，晒得我汗水直流，汗水腌得我眼睛酸涩，黄豆叶背后的绒毛刺得我双手奇痒难受。我把打回的黄豆叶晒在院坝，辛苦几天，才积满一大背篼干黄豆叶，逢三六九赶集天背到集市上能卖2毛钱。父母有时背南瓜去卖，累得汗如雨下、气喘吁吁。南瓜1分钱一斤，一个孩子一学期2.8元的书学费，要卖14背篼干黄豆叶，或280斤南瓜才能凑齐!
1976年我进入王场小学读一年级。那时家里很穷，一年给每个孩子买一双2.3元的解放鞋都是奢望，我们穿的多数是母亲亲手做的布鞋。
母亲身体稍微好一点，空闲时就会坐在街沿或者楼上纳鞋底、做布鞋。
农活稍闲时，母亲用旧报纸根据每个人的脚型和大小剪成鞋面和鞋底样子;将米泡好后熬成浆糊，和着废弃的旧布头打成浆片，然后把鞋面样纸粘在浆片上剪下来，里外蒙上一层新布，层层压实，再用黑色的布条包边，做成整洁漂亮的鞋面。
秋天的时候，母亲从坡上割回一米多高的苎麻，去除叶子，剔除麻杆，将剥下来的麻皮浸泡几小时，然后手握麻刀，将苎麻打出一丝一丝的麻丝，系成一把一把的晾晒在竹竿上。晒干后，母亲把麻丝放在膝盖上，用手搓成一根根细长的麻绳。
秋冬时节，干枯的笋叶壳掉落地上。母亲将笋叶壳捡回来，用火轻轻燎一下，使其平展;用枯草擦去笋叶壳上的毛;把竹子划破成两半，把笋叶壳放中间夹平整，再将鞋底样纸粘在三张笋叶壳上剪成鞋底样，用布包好缝边，再把旧布一层一层铺上制成千层底。然后用针扎几个三角形的顶点将布固定，修边齐整，再用麻绳纳千层底。
寒冷的夜晚，母亲哄我们睡下后，独自在煤油灯下纳鞋底，一针跟着一针，密密麻麻的。鞋底邦硬，母亲的手常常被针扎破，隐隐透着血;母亲的手指手背到处都是皲裂的口子，每当麻绳不小心勒进皲口，母亲就忍不住轻轻“嘘”一下。
鞋底纳好后，母亲把鞋面一针一针地缝制在鞋底上，鞋帮子黑油油的，白市布裹边，黑白分明、精致大方，一双漂亮合脚、柔软温暖、饱含温馨母爱的新布鞋就做好了。
到王场小学读书途中有一段特别泥泞的路，我们把心爱的布鞋脱下来放进书包，打着赤脚，小心翼翼地用十个脚趾头紧紧抓住溜滑的地面，一步一滑，一不小心还会摔倒冬水田里。到校后用冷水把脚洗干净，才穿上布鞋。五年下来，十个脚趾头全部变形了!
夏天，“大石堡”的石板路被炙烤得发烫。我用桐子叶包住一双光脚板，背着小书包，蹦着跳着跑着，气喘吁吁、挥汗如雨，爬过长长的石板坡，才到那棵古老的黄桷树下。现在还时常梦见光着脚丫在那条石板坡上蹦跶……
父亲在外面工作，家里的几个孩子、家务和农活全靠母亲一人打理。每天早上，生产队长牛角一吹，社员们赶紧带着农具上坡。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煮好早饭，然后到屋后山梁上的堰塘洗衣服，洗完回家吃完早饭天才亮，上坡从没迟到过。集体放工吃早饭的时间，母亲就抓紧去自留地忙活，从不浪费一分一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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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喂了一头水牛。水牛食量大，母亲每天抽空去割草，把牛喂得膘肥体壮。农活忙不过来时母亲就把牛系在一棵橙子树下。一天中午，天气十分炎热，水牛挣断牛绳跑到附近秧田滚水，损坏了几十笼秧苗，被集体扣工分好几百;又有一次，牛跑到石林坎吃了十几笼玉米苗，又被扣了几百分。当时一个整劳力一天才挣9分，母亲劳动几个月白干了。后来牛老得干不动农活，被生产队卖给屠宰场杀了。母亲知道后泪流满面，几天吃不下饭。
1977年夏天的某个下午，天空没有一丝云彩，高温高湿的空气仿佛要把人闷死。母亲从“坨丘”背着一百多斤重的谷把子下坡，经“湾丘”到“保管祠”。刚到“湾丘”，母亲突然头疼欲裂，站立不稳，但她咬牙坚持，踉踉跄跄200米背到“保管祠”，颅内像一片燃烧的火焰，红彤彤的，头盖骨仿佛裂成了三四块，人随谷把子一起倒在地上昏迷过去。母亲从此一病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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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，母亲每隔半年或几个月就发病一次，从发病到基本治愈，一般需要两三个月。她一生病就头晕目眩、头重脚轻、头痛欲裂，像在太空行走，脚总踩不到地。母亲病了，父亲就背着我，牵着母亲去西沱、忠县、顺溪、万县等地看病。
这是1977年9月29日大队、公社为父亲带母亲到万县人民医院看病出具的证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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