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脚子大清早背起盐或铁上路,从石柱县西沱古镇出发,翻楠木垭过王家、石家、黄水、冷水,经利川石门坎到忠路,过沙溪、活龙坪到咸丰县城,过杨梅古寨到来凤县盐街,回来时背回当地的土特产桐油、茶、生漆、五倍子等。
背脚子出门时见同伴的老婆出来相送,就唱歌逗她:“怀抱娇儿脚蹬妻,劝娇各人放宽些,有钱无钱在屋滴,一年半载回屋滴。”“娇娇坐在大路旁,半夜听到打杵响,一年半载回一趟,我郎干的是苦力行。”
沿途看到什么唱什么,一直唱到天黑。“天上明晃晃,地下水氹氹”“太阳出来照白岩,妹不招手我不来。妹在对面招招手,我挑起担担跑过来。”“太阳出来喜洋洋,妹妹上山点高粱,好吃不过高粱羹,好耍不过少年郎。”“这山没得那山高,那山有棵老花椒,心想摘颗花椒仔,麻味麻味啷开交。”“小娇娇来小娇娇,十指尖尖如篾条,半年辛苦半年寒,去了回来陪娇玩。郎抱头来姣抱腰,抱住抱住水水直将飙。”(扁背上面的盐口袋是郎,扁背的背系是姣)
平路,上坡,下坡,转湾,背脚子都要吼起号子合起脚步走,否则要摔跤。上坡喊号子:“嘿个咋呀,前面几步梯,嘿个咋呀,两步拿上去,嘿个咋呀,拿上去了好歇气,嘿个咋呀,歇气把烟吃。”下坡喊号子:“嘿个咋呀,会走路的隔一丈啊,嘿个咋呀,不会走路的得一撞啊。”下坡时彼此要隔一丈远,不然后面的人走快了,撞上前面的不得了,一个个都要滚一坡,滚下悬崖。转弯喊号子:“嘿个咋呀,嘿个咋呀,之字拐呀,两边甩呀,大转弯呐,顺弯来呀。”
要是年轻背盐哥跟不上节奏或者走不动了,年长的就唱歌打趣他:“山水牯牛十八汉,不挑八百挑一担。”“上坡脚又软,下坡脚打闪,平路都还好,胯下夹个气包卵。”
巴盐古道上,南来北往的背脚子、“挑老二”、山货客、布客等常年络绎不绝,于是古道沿线,大道旁、小溪边,就出现了供他们歇脚为他们服务的客栈、店子,俗称“幺店子”。这些幺店子,有的是靠近大路旁的几间木列大瓦屋,有的是建在半山腰平坦处的木列吊脚楼,屋里屋外清洁干净,门口放有长板凳,供过路行人歇脚,免费供应茶水,收点住宿费。这些幺店子一家挨一家,聚集的人越来越多,有的慢慢发展成为集镇,比如西沱古镇就是由码头不断向上修建的幺店子发展起来的。
背脚子一进店就唱歌逗老板娘:“老板娘子我的妻哎……,担担挑来靠哪里哦……哦…”“你担担靠在那大门外唉……,拖根板凳到绣房来哟……哦……”漂亮的老板娘一边回应一边安排客人进店歇息。第二天黎明,背脚子就起床匆匆赶路。
我们在咸丰县城见到了一家名为“老刘家”的“幺店子”。这是一栋二层楼民宿,挂着几串红灯笼,右边有红底金色店招“巴盐古道 北门驿站
老刘家”立在路边,白色外墙,门前有细竹棍编制的篱笆,门匾黑底金字“老刘家”十分醒目。正对屋门的墙上,挂着一张木板雕刻的毛主席像,房东巴盐古道守望者刘洪源先生说这是为了吃水不忘挖井人,翻身不忘共产党;左面酒架最上层中间上陈列着一个背脚子用的竹水筒,刘先生说以此缅怀、致敬古盐道背夫们;右边几案上放着一个红彤彤的盐灯,是来自喜马拉雅山脉的盐矿,不通电时,盐矿看起来像一块新鲜的瘦肉。刘先生说,他本想找一块以前的锅巴盐来做盏灯,但没找到,就用盐矿代替,点一盏盐灯向盐道上的先辈们致敬。
我们与咸丰的几位巴盐古道守望者就巴盐古道文化做了交流。刘先生告诉我们,他家的这个老房子多年没打理,准备翻修因系规划区没批下来,他母亲想维修一下。2020年8月他一个开餐馆小辈想租这个房子开餐馆,恰好他的朋友毕超雄先生的一幅巴盐古道木雕在湖北省获奖,于是就请毕先生帮忙整体风格设计,模仿巴盐古道开“幺店子”。因为刘先生的老家北门沟是过去巴盐古道龙家界的小道之一,咸丰县城曾有刘姓祖辈开店做桐油、生漆、盐巴生意,遂取名“巴盐古道
北门驿站 老刘家”。又请毕先生雕了门匾及毛主席像,约定今后无论谁来开店,无论干什么行业,门匾和毛主席像都不能换,店名也不能换。
为了探索巴盐古道的起点,2020年12月23日,刘先生休假时到石柱西沱古镇,沿着云梯街从上而下走了1314步先辈们走过的古石梯,他觉得自己像湖北的挑二担货到达终点,好生畅快!离开时他买了背篓背上几十斤西沱新米沿街而上,汗流浃背却咬牙坚持,感受到了先辈们背盐负重前行去来凤的艰辛。那一天他突然想到,自己的工作性质与背夫何其相像!我们中国共产党、中国人民何尝不是在负重前行!世界人民何尝不是在负重前行!巴盐古道不仅仅是一条路,更是一种负重前行的精神!
幺店子开业后生意不错,但不均匀,有时客满为患,有时寥寥无几。刘先生开玩笑说,背盐哥就是这样,或早或迟没有准期。从西沱回来他决定优惠房租,鼓励小辈好好把幺店子经营下去。
为了推介巴盐古道文化,搜集古道故事,刘先生专门装订了一本《咸丰往事(征文)——巴盐古道龙门阵》放在幺店子,收集过往客人讲的故事。
今天,我们踏着先祖的脚步探访巴盐古道,不仅是追忆先辈们的艰难岁月,探寻巴盐古道曾经的繁胜时光,更是传承一种负重前行的精神。重开巴盐古道幺店子,也是为了助力乡村振兴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