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都里的岁月

辣小妹 · 发表于 2020-4-13 11:55:13

　　(编者按：一个爱好文字的人，总希望用自己的骨血去浇灌每个字，并希望每个字都能“活”起来，发挥自己的作用。也许，您会觉得这言过其实了。如果“我”有幸，您看完了，或者认真读完了本篇文字，不管您的人生是一帆风顺，还是经历过什么，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，可能会支持我的观点。云淡风轻的看待过往，积极微笑的面对未来，这才是人生该有的姿态。谨以此篇，献给那些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每一个人。愿我们岁月静好的同时，也能负重前行。——柳茹玉)

　　撑着伞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，雨水从伞骨上滑落下来，滴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片水花。看着灰蒙蒙的天空，想着这个特殊的四月，以前的生活也如放电影般在脑中不停地闪过，曾今的点点滴滴又催化了我朦胧的记忆。

　　“医生，求求您救救她吧，她还年轻;请问到昌平怎么走?地下室多少钱一个月?我们能来做义工吗?那她剩下的日子我们能做什么?……”各种声音不绝于耳，同时也打开了那段刻骨难忘的首都岁月。

　　记得，她住在二环的某医院，那是一座拥有2层楼高的抢救室，里面有国内很先进的技术、先进的人才、先进的设备。寒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，抖动着双手掀开大门上的帘子钻了进去，里面也别有洞天。走道上到处都是人，哭喊声、哀嚎声、争论声、祈求声、劝解声等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，让你内心充满害怕的沮丧感。

　　那些天我睡在昏暗的楼道上，用泡沫隔着冰冷的瓷砖，随时听着医生和死神的叫唤。隔几分钟就跑到ICU门口那个大玻璃上去观望里面那个面无全非的人(其实什么也看不到)，祈求她能度过漫长的夜晚。

　　北方的冬天既干燥又寒冷，每天都有很多人拿着“装备”在绞尽脑汁地想，能否睡在暖气旁?如此可以让长夜变得短暂一点点。刚开始每个人都很矜持，直到被冻得鼻涕满天飞的那刻，某些患者家属就开始斗智斗勇了，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免有点心酸，原来生活还有另一面。

　　看着医院进进出出的病人，看着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，我希望我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度过人生中的艰难岁月。每晚我都在开水房打一瓶开水，冲一杯最浓的茶或者咖啡，试图让自己精神抖擞，想着敬爱的她醒过来的那刻能看到我，想着如此便不再寒冷。我试图看着身边每一个患者家属，看着他们为亲人守护的坚持，试图鼓励自己不要倒下。这样等候叫唤的日子坚持到医生告知我她医治无效，劝我应该接受现实，并下令我们转院才结束。

　　随着救护车呜呜地鸣叫，警示灯的闪烁我们从二环到了五环外的海淀。在那里即将开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。

　　她被安排在7楼某科室的29床。她的病友一个是帕金森老年患者(28床)、一个是20多岁的女白血病患者(30床)，刚踏进去的那刻，里面的情景把我惊呆了。一群年轻人用标准的普通话在给老年患者读报纸，两个满头白发的人坐在那个全身漆黑的女患者旁边抹泪。熟悉后我才知道，那群年轻人是老年患者的儿女，那两位白发苍苍的人是一对夫妻，是年轻女患者的父母。得知“真相”的那刻，我被吓到了，原来一病回到解放前、患病催人老、一夜白头是真的?原来白血病患者是身体发黑的?

　　其实，我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，每天推着她去核磁共振室做检查，直到某天晕倒。刚开始，我总以为是自己太累，休息休息就好，可是休息了几天竟然开始发烧、无力、头晕等各种病症的出现，才知道事情较为严重，在她病友好心提醒下，在父亲哭着坚持中，我看了一下医生。当医生告诉我怀孕的消息时，犹如五雷轰顶，这一个多月我基本天天都去了核磁共振室，每天都在医院那冰冷的“大床上”睡着，他(她)会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吗?

　　细汗从额头渗出，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，过去几年准备了多久都没有动静，现在却在这样的时候、这样的环境来得如此突然。人生，有时候真的是几天内发生的事情，有时甚至是一天内发生的事情，也足以改变一生，足以让你抓狂。

　　还是把这样的信息告诉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先生，希望他做决定。我内心是又害怕又开心，又沮丧又兴奋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“由医生决定吧，要相信科学，先做检查，如果健康，一定坚持留下，如果确实不正常，听从医生安排”，他温声细语地说到。那刻我对先生充满了深深的内疚感。生活全部重担压在他头上，现在连这个权利也要剥夺。

　　站在冰冷的医院里，想着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、许多事情未处理及昏迷的她，该如何是好?满脑子一团麻，还打了死扣。一个多月来，不曾哭泣，那天哭的昏天黑地，哭的死去活来。

　　我持续高烧不退，不能照顾她了，在医生的推荐下，请了28床老奶奶的护工陈阿姨来临时照顾她。

　　说到28床，这位王姓的老奶奶真是一个热心肠，看着我每天呕吐、高烧，她发动她女儿给我介绍医院附近的住地(高烧不能再睡病房的特殊“大床”了)，还从家里给我带手工饺子、红烧“狮子头”，给我说北京的趣事，鼓励我坚持。在她的帮助下，我租住到了离医院很近的一个地下室里，那里将成为我人生中最感动、最难忘的地方。

　　躺在暗无天日、冰冷潮湿的地下室(有暖气管，时好时坏)，每天发着高烧，我一度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，会去另外的地方，只是希望到时候不要喝了孟婆汤，忘记还在医院的她就好。

　　医院也不能去，但让我感动的是，委托的那位护工陈阿姨，她竟然跑过来看我，用热水给我敷额头，握着我的手说：“闺女，坚持住，人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，只要挺过去就好了。”她还跑去找地下室的房东，来自安徽的大叔大妈，说了我的情况、夸了我的礼貌善良，请求他们照顾我。同时，她希望我的“邻居”们能帮衬我，给左邻右舍打招呼。这个胖嘟嘟的河北女人，把我感动的不知如何表达。

　　如果我走了，她会怎样?父亲、弟弟、先生会怎样?就在这样的思想斗争下、坚持中，8天后我的高烧退了。

　　走到医院，陈阿姨高兴坏了，说：“小妹妹，你终于好了”。陈阿姨，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，请问这附近哪儿能买到?我嚅嗫地说着。她没有说话，冲进了卫生间，半天没出来，我站在原地两眼呆滞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。

　　过了很久很久她出来了，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。“闺女，吃吧，这是我亲手做的，只放了盐，没有加任何调料”，她温柔的说到。我惊讶的语无伦次，哪儿弄得?“嘘，医院不让自己做饭，我用开水壶给你煮的，面和西红柿是我前两天买的，想着你好起来会想吃点东西。”看着她汗流浃背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只是紧紧地把她拥抱着。那天我吃到了人生中最美味的一碗西红柿鸡蛋面，那个味道终生难忘。只因它用了无私的爱和幸福的眼泪来做了调料。

　　说起我地下室的左邻右舍，也真真让我此生值得珍藏。即使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(她)们的姓名。

　　我记得，住在地下室入口梯子间的那个山东姐姐，她每次煮完玉米都给我送一根过来，说特殊时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，女生不容易，有需要可以找她帮忙;住在我卧室右边的是一位来自重庆酉阳的中年妈妈，她带着六年级的女儿居住在这，希望女儿在首都能有所见识、有所作为，不要再步父母没文化的后尘，端午节那天，她给送了5个亲手做的粽子，希望未来的每天都能看到我健康地出入，也祝愿我妈妈早日康复;最难忘的是住在我左边的那一位，她来自湖南，我不知道她姓什么、叫什么，只知道她们叫她兰兰。

　　兰兰，一个既单纯又善良的女人，比我大不了几岁，她老公是个小包工头，因为家庭负担重，租住在地下室(北京的房价和房租都是我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)。

　　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形象，我至死不忘，她拿着一盒子鸡蛋，笑容可掬，像问候熟悉很久的朋友一样：“小妹妹，我妈妈给我从湖南带的土鸡蛋，你敢吃不?我听她们说你怀孕了?那营养跟得上不?听说你妈妈是植物人?你一个人吗?现在怎么样了?你先生和家人呢?......”犹如机关枪发射子弹般的问题把我问蒙了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。看着大大咧咧又好心的这位大姐姐，我默默地点头，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。

　　接下来的日子，她总是时不时的做好饭等从医院归来的我，既不刻意又是那么随和，让我少了很多压力;当我在地下室三楼洗澡，不分男女的冷水澡堂门差点被人推开，没有喷头的水管喷的我全身湿透，吓得哇哇大叫的时候，兰兰竟然在那洗衣服，还告诉我女生应该在小房间里洗澡的“秘诀”;在我妈妈做特护那几天，她还带我到附近的各大公园散步、散心，说了很多关于北京的事情。尤其是，那年春节，所有人都回家团聚去了，因为特殊原因我和我最爱的她只能滞留在北京过年。

　　大雪纷飞的日子，外面行人屈指可数，所有的餐馆、小超市都关门歇业了。看着满天的飞雪，抚摸着腹部，在内心一遍遍给自己打气，一定会等到太阳升起的，一定会看到雾散的，一定会迎来春天的……

　　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租住的地下室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，那刻内心充满了温暖。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兰兰和她老公没有回家，我也没有问，更不想去打探别人的隐私。我只知道那个春节，兰兰和她先生很热情的招待了我和我的家人，初一那天还安排她老公用一辆车载着我们看了北京新年的雪景。

　　在很多人眼里，去首都是很幸福的事情。因为在那里可以参观最高等、最古老的学府;可以看到历史悠久的长城;可以欣赏颐和园、圆明园;可以去畅游故宫、天坛;可以去观望鸟巢、水立方;可以去博物馆、十三陵;可以去国家大剧院;可以去……

　　我对它最初的印象是：应该是很有钱，不然我父母为何要背井离乡去那么遥远的地方?于是，我把高考第一志愿全部填了北京，当然事与愿违。直到我在那生活了两年，对它的“第一印象”发生了改变。它给我各种关怀，让我走出困境，让我从此还能有努力前进的能力，我就知道它是个很好很了不起的地方，值得我研究和爱戴。

　　我记得，在那里，有从西三旗坐了3个小时公交来看我的同窗羽儿;在那里，有在北京出差，看了我朋友圈送来玫瑰花的武汉朋友太林、涛涛;在那里，有阳光男孩国民兄送来的问候;在那里，有最美小姐姐巧玲对我的无私帮助;在那里，有来自四川美女沉默的帮助;在那里，有来自同病相怜的廊坊妹子杨姐、洋洋的指导;在那里，有我卧床不起给我送稀饭馒头、陪我聊天的肖艳姐和琼;在那里，有我从海淀到丰台，到昌平到各个地方的足迹;在那里，有很多让我感动却无以回报的人和事。

　　在那段时光中，我每天护理好母亲后，就去做义工，希望这样可以回报帮助我的所有人，也希望自己能去帮助别人。在那里，我认识了很多善良又勤劳的人。尤其是在雨花石里，阿姨们用募捐的实物做出各种美食，然后捐赠给需要的人，看着那些吃的津津有味的人，我们也很开心。等做完所有工作离开时，阿姨、叔叔们会给你的包包里面装上一个可口的土豆饼、蔬菜丸子，和你握手告别，如此，生活便有了意义，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。

　　离开首都的那个夏天，我充满了感激和不舍。这里有我太多的回忆。它的礼貌、包容、善良、给予、理解都是我此时不能忘记的，也是我此生不能回报的，唯一能做的就是，我要继续传承它的这份善良和美好，学会珍惜和感恩。

　　有多少个夜晚我辗转无眠，却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。那些我不知姓名的善良人们，那些曾经帮助我，关心我，安慰我的无名氏，您们最近都可好?在这特殊的日子里，我连问候的方式都没有……

　　我纠结了多少年，怀念了多少年，折磨了自我多少年，如今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，并在今晚终于写出了内心的感激和怀念，这也算是一种坚强和勇气，更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吧。

　　其实，我的家人、朋友、亲人很反对我写曾经。他们一致认为：一旦把伤口撕裂，会让关心我们的人再次疼痛;会让无关紧要的人把这当成饭后谈资，来取笑我。

　　我不知道人们会如何看待每个人那些难忘的过往，我只知道曾经的美好记忆与我同在，将美好的往事完美、如实地呈现出来，不去浓墨重彩，涂抹在我们那已经变得模糊又清晰的生活画布上，就是最光芒的感恩，就是活着的意义。

　　当然，写下这些文字，不是为了博得同情，也不是希望获得怜悯。因为我们现在过得很知足，家庭和睦，家人互相关心、相互尊重，没灾没难，除了每天挣房贷、车贷、还款外，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去做做义工(志愿者)，这就足以说的上是莫大的幸福、幸运了。

　　我想谨以此篇文字，献给、感激那些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。希望把这份善良、信任、帮助再次传下去。

　　要相信，世界还是很美好的，人生还有很多人值得相信。并不是我们扶了摔倒的老奶奶，就会被误以为是肇事者;也不是陌生人帮了你就是对你图谋不轨;不是彼此交完心就会被出卖;生活中也不总是“农夫和蛇”的故事，更不是人生处处充满陷阱和坑……

　　我相信，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，多点信任和关怀，世间将变成美好的人间。再说，世间本美好，请您温柔以待，可好?您说呢?

　　(附注：请君不要问我，为什么你先生、弟弟、父亲不在?为什么你生病了不住病房?为什么你不住宾馆?你为什么不吃好一点?后来那位母亲怎样了?……这样的问题，因为生活所需他们必须回去上班，努力工作挣钱，来维持生活，而我那时已经被单位劝辞。当时的每一分钱都至关重要。至于她，我在《清明，想起我最爱的她》里面写得很清楚了……最后，感谢给我提供图片的雪、艳、旭鸿。)

　　写于2020年4月12日3:59

　　供稿人：柳茹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