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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0-4-7 14:18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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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维熙小说中的知识分子
知识分子几乎是从维熙每篇“大墙小说”的主人公。解读从维熙小说,就绕不开知识分子这个话题。
知识分子的懦弱
总体上,知识分子与其他人群一样,在乱世中表现出来的主色,是懦弱。在 “吃屎分子”“臭老九”污名知识分子横行的时代高压下,“时代的恐惧浸入了我们的神经细胞。”(《猫碑》)众多的知识分子噤若寒蝉,即使是在大墙外,如高廉(《第十个弹孔》),鲁小帆的舅舅,作家,宅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《红楼梦》,但是他没有随波逐流,保有知识分子的矜持——“宁可对现实保持沉默,做白天开花夜里闭眼的“夜合欢”,绝不做倚着高墙往上钻的爬山虎。”在大墙内劳动改造的知识分子,在艰难生存环境中,很多人褪去知识分子的本色,“返祖”成猿——“为了延续生命,这些知识分子无所不吃,公和私的界限早已不复存在,青苹果、酸葡萄,甚至连水田里长着的稻穗都被他们用鞋底搓掉外壳,囫囵吞枣地填进肚子。为了挺过饥荒,这些万物之灵已经向类人猿‘返祖’。”(《雪落黄河静无声》)
但是,作为小说人物,更多的是有别于主流的人,是有特点的“这一个”。因此,从维熙小说表现的知识分子形象是可歌可泣的。
知识分子的铁骨
《雪落黄河静无声》里的范汉儒,在劳改农场养鸡,他瘦得一摇三晃,“那一箱箱鸡蛋可以治你的干瘦!”“可惜它不姓范。”他守着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“聚宝盆”却没有丧失节操,公和私仍然泾渭分明,让人不能不钦佩他的铮铮铁骨。
在《风泪眼》里,右派丁琳被大雨浸死,李翠翠可怜这个“饿死鬼”,把原本准备送给索泓一逃命的食物埋在丁琳的坟前。待李翠翠走后,饥饿的囚犯刨开浮土抢出食物,索泓一愤怒了,他冒着要被暴打的危险,把西红柿掷向“头人”刘鹏:“要是活到从死人嘴里抢食儿,人就完全退化成狼了。”犯人们镇住了,被索泓一振聋发聩的大声斥责镇住了,被索泓一的铮铮铁骨镇住了,纷纷将食物还归原位。
信奉鲁迅名言“最高的轻蔑是无言”的副教授杨亚,在《第七个是哑巴》里,为不说话吃尽了政委章龙喜的苦头。当杨亚平反昭雪的那天,看见章龙喜向他伸出嫩白的手掌时,这个有着牛一样性格的囚徒,竟然抬起他的右脚,以脚代手,去握章龙喜的手掌。这是何等的气概!
《遗落在海滩上的脚印》里陆步青,有着桑木扁担宁折不弯的硬骨头。被打成右派,拒不签字;因为“一句顶一句”的疏漏被打成“现行反革命”送进牢房,坚决不应答囚徒代码,被管教干部严伯笑暴揍一顿关进禁闭室;因为寒冷不得已穿上囚衣,却反穿囚衣,被“严不笑”指使的刑事犯暴揍得进了医院。
知识分子的情怀
爱国情怀。具有爱国情怀的莫过于《雪落黄河静无声》的范汉儒,他说:“我承受的灾难再大,也不能做一个黄河的不肖子孙。”他无法接受相恋十多年的女友陶莹莹在十多年前的叛国行为,最终选择分离。《没有嫁娘的婚礼》里的东方汉阳,拒绝了美丽的夏樱,决绝地与人事处处长女儿魏娜(和他办了结婚证,以他夫人的名义办理了出国手续)分开;在《遗落在海滩上的脚印》里的陆步青,陆步青宁舍相爱二十多年的患难恋人,也不离开祖国。
为民情怀。《断肠草》里的索泓一,一个躲藏在吕梁山山区拴马屯山神庙的逃犯,竟然发挥自己的才智为山民找水,最终暴露再次被抓进监狱。作者仍不住发出慨叹:“中国知识分子的血液和骨髓里,何以会流传下来抹不去、抠不掉的屈原精神积淀?身处危境,竟然还冒天下之大不韪,去用童话构筑贫瘠吕梁山的天堂?”《白云飘落天幕》里的林逸,这个北方矿院毕业的高材生,平反过后,申请调离舒适的北京到西北去发挥他的特长。
知识分子的品格
《第七个是哑巴》里的杨亚,“给国家创造财富的活儿,我可以像牛一样干;慷国家之慨,以犯人血汗肥自己腰包的事儿,杨亚不能助纣为虐,请政委另找他人。”《假面》里的鲁笛、《献给医生的玫瑰花》里的杨羽、《泥泞》里的石凤妮,宁可饿肚子,也不食公家农场的水果。
知识分子的胸怀
在《伞》里,妻子对房东大嫂说:“您生养了四个女儿,您这个当母亲的,难免有错打了您孩子的时候——我们就是当妈的打错了的孩子。”在《没有嫁娘的婚礼》里,东方汉阳对夏樱说:“可是我认为一个人被母亲误解了,挨了几巴掌然后发配到劳改队里来……”这需要多么博大的胸襟呀!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错打,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误解,那是二十多年艰难的毫无希望的牢狱生活。
知识分子的坚守
知识分子在监狱、劳改农场里,只能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。虽然在极度绝望的岁月里看不到前途,但是他们仍然期望着有朝一日云开日出,他们会“重出江湖”,重操旧业。他们时刻准备着。《白云飘落天幕》里的林逸和白洁峰、《死亡游戏》里的王德龙和陆淼下盲棋,《遗落在海滩上的脚印》里的陆步青写论文, 《泥泞》里的高水和《风泪眼》里的索泓一画画;《没有嫁娘的婚礼》里的东方汉阳看星星。
知识分子的忍辱负重
在《猫碑》里,有这样一句令人心酸的话:“劳改队不但练就了我们一双结茧的手掌,也给我们的耳膜磨成一层老茧。”在高压的政治环境中,我们习惯了沉默寡言、忍辱负重地苟活着。在《白云飘落天幕》中,“知识分子就像卖估衣的商贩唱的,经拉又经拽,经蹬又经踹。”这既是知识分子苦中作乐的调侃,也是知识分子忍辱负重的真实写照。
知识分子的执拗
《没有嫁娘的婚礼》里的东方汉阳,拒绝“我”在割芦苇时的帮助。《雪落黄河静无声》里的范汉儒,拒绝“我”在薅秧扯稗草时热心的帮助:“不要虚假的成绩,最忌讳人家对我进行不需要的施舍。”他把从鼠洞里挖出来的4个鸡蛋也交了公。在劳改队转场的火车上,范汉儒把车窗玻璃砸了一个洞,同行的朋友用胶布粘合、用行李挡住,为他掩盖。然而他不做猫盖屎的事,主动向前来视察的崔总指挥坦白。没想,却以企图逃跑的罪名得了一幅手铐。
知识分子的无奈
在《阴阳谷》里,索泓一马上发现了自己的无能。“在这个地图上没名字的小小阴阳谷,他没有任何办法为蔡桂凤解危。他只能用嘴巴讲精神、灵魂、肉体、筋骨……而这些属于知识分子的专用词汇,是写在书本里,写在小说中,涂抹在诗句中的彩虹,可望而不可及,不能把它一把抓下来,给蔡桂凤搭成一座彩桥,让她安然地踏桥而去。”这或许是众多知识分子所面临的无奈,更何况在“最最革命的年代”里?
知识分子的挣扎
在从维熙复出后的初期小说,虽然没有文革时期文学人物的脸谱化,但是人物仍然缺乏立体感,更注重的是行为本身,没有或者说少于内心活动的探寻。在“亡命天涯”系列小说(《风泪眼》《阴阳界》《断肠草》)和《死亡游戏》,把主人公一个行为的演变过程细致的表现了出来,尤其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知识分子的挣扎。如在《阴阳谷》里,“在第一次吃了如此丰盛的酒肉,作为人体肌肉的细胞虽然得到了充实,作为人体的精神细胞却在萎缩。‘上啥山头,唱啥山歌’,这是蔡桂凤生命之舟的罗盘,索泓一恍恍惚惚地觉得这混世哲学,在他的心灵里增值,他无力摆脱这个大口鲸的吞嚼……”当他得知蔡桂凤怀了他的娃后,“索泓一心里开始了残酷的拼杀。道义告诉他,他该承担起责任;严峻的生活现实又告诉他,那是俩人捆在一块儿投河。”
知识分子的浪费
在《走向混沌》中,从维熙写道:“他们在改造生涯中泯灭着报销民族的才情,磨损着人生中最宝贵的年华。”从1957年到1976年,据不完全统计,全国有55万知识分子在强制中改造。在《白云飘落天幕》中,作者忍不住为具有精密大脑的林逸、白洁峰感到可惜:“林逸、白洁峰都是能为祖国建设挑大梁的角色,但他俩却干着“高浪费,低效能”——原始人也能从事的简易劳动,真是令人心酸的事情!”在林逸自杀未果的时候,作者在小说中发出感叹:“他手里不应该抓住一把河泥,而应当是一把叩向青山的铁锤;他脚上不应该是自缚的绳索,而应当是踏遍青山的大头皮鞋。”
在《黄金时代》里,王小波作为比从维熙年轻一代的知青,也曾发出这样的叹息,在他人生的黄金年代,却干着简单无聊的被改造的事。只不过,从维熙以沉重的笔触,而王小波却以调侃的玩世不恭的语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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